1619 阅读 2023-04-25 18:04:05 上传
如何用语言学知识分析“小偷偷偷偷东西”
首先“偷偷”是一种典型的动词叠用变副词的形式,重叠式副词先秦就已经萌芽,如“稍稍”“时时”等,两汉以后数量增多,直至现代汉语。佛 教文献的翻译对重叠式副词的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汉语副词的重叠是语法手段,但更常见于语用层面,主要功能是起强调作用。关于汉语副词重叠研究,主要集中在副词重叠的范围、副词重叠的类型、基式与重叠式的异同、副词重叠的断代研究以及重叠式副词的来源等几个方面。已有研究成果从不同视角对汉语重叠式副词进行了考察,对深入研究重叠式 副词具有重要价值。
单音节词素的重叠, A 既可为副词,也可为其他词类如名词、动词等,“偷偷”则属于动词叠用的情况。关于对汉语动词重叠式的结构形式的认识,主要有三种观点。第一种观点以李人鉴(1964)所认为的只有“VV”式属于汉语动词重叠式的范畴为代表。第二种观点将“VV”式、“V一V”式和“V了V”式都视为汉语动词重叠式的形式(范方莲,1964)。第三种观点认为,除了这三种类型外,“V着V着”式以及 “AABB”式也属于汉语动词重叠式的范畴(吕叔湘,1982)。这三种观点中,多数学者较为认同第二种观点。
有关动词重叠式的形式来源,存在两种不同的看法。一种观点认为最初来源是“V一V”式,现存的“VV”式由“V一V”式脱落了“一”而形成(张赪,2000);另一种观点认为“VV”式是形式来源。张静(1979)认为 “V了V”“V一V”等都是从“VV”式发展而来的动词重叠。李宇明(1998)同样认为其余形式均为“VV”式的变体式。
有相当一部分学者将动词重叠式纳入“体范畴”的系统之中,在从不同角度对“体范畴”进行划分的诸多研究中,较有代表性的包括“短暂体”(王力,1944)、“短时相、尝试相”(吕叔湘,1982)、“尝试态” (赵元任,1968),表示动作的加强和减弱的“强度体”(A.A.龙果夫,1958)、“轻微体”(张静,1979)和“反复体”(钱乃荣,2000)等。
关于动词重叠式的语法意义众说纷纭,其中比较具有代表性的有表“短时”“尝试”“轻微”等意义。邵敬敏、吴吟(2000)认为动词重叠式蕴含的基本语义包括次数少、力度小、时间短;戴耀晶(1997)指出短时性是动词重叠式的本质属性;王还(1963)认为动词重叠式表示动作有轻松悠闲的意味,同时提出,当其表示一次行动时,大多都表示尝试;但张敏(1997)对此进行了反驳,认为尝试义是伴随着动词重叠基本的短时义、少量义而产生的;邢福义(2000)认为动词重叠式具有动作时量短、量化轻的特点。可见,虽然学者们对动词重叠式的语法语义存在不同的见解,但都指向“动词重叠的作用是显示‘量的减少’”这一事实。换言之,“轻量”或“少量”是所有动词重叠式所产生的核心语义,也是形式结构所带来的语义。
在句法研究中,有关动词重叠式的句法功能限制大致分为三点:(1)动词重叠式与动补成分无法同现。谢珠(2018)指出,动词重叠式中的借用量词和趋向、结果、数量等补语在句法结构上都位于动词补足语位置,导致与动补成分无法同现。(2)动词重叠式与否定词“不”互斥。华玉明(2010)认为动词重叠式表达的是希望动作行为实现的一种意向。人们主观上有接受肯定、排斥否定的意愿,因此动词重叠式只能出现在表达肯定的结构中,不能出现在表达否定的结构中。(3)动词重叠式与时体标记的同现存在局限性。谢珠(2018)指出,动词重叠式排斥动作的具体结果,不强调动词的持续意义,因此表示经历体的“过”和表示持续体的“着”与动词重叠式所表达的语义相悖。
汉语的重叠式副词与其他重叠式的产生有其共性,汉语的重叠式与其特征相近的其他语言的重叠式也有其共性。语言重叠式的产生既要从语言内部寻找原因,又受其外部因素的影响。
(一)语言的内部原因
重叠式副词的产生离不开语言内部原因的制约,重叠式副词的产生与语言的结构类型、韵 律机制、类推作用以及具有临摹性等密切相关。
1. 语言的结构类型
戴庆厦(2000)指出:“一种语言出现某种比较突出的特点,都不是孤立出现的,必然是受该语言结构系统特点的制约而产生的。所以,从语言结构系统特点的分析中,能找出某种语言 特点成因的线索。”总体而言,汉藏语系语言是以分析性特点为主的语言,语序和虚词是其主要的语法手段。凡是分析特点越强的语言,重叠式就越丰富,反之亦然,即分析性强弱与重叠式多少成正比。因此,在汉藏语系语言中,重叠式副词相对较多。如东汉三国佛教文献以四言句式为主,有时为了构成四言句式,还会使用临时的重叠形式,临时的形式有的最终逐渐凝固下来,例 如“恰恰好好、在在处处”等。同样以分析性特点为主的现代汉语及其方言中也都分布有较多形式的重叠式副词。
2. 韵律机制
韵律机制包含两方面的内容:一是双音节化的趋势导致 AA 式的大量出现;二是双音节化的韵律机制产生其他重叠的形式。
上古汉语以单音节为主,汉语的发展是由单音节占优势逐步转向双音节占优势。单音节到双音节,最简单直观的方法便是重叠,将一个音节重叠一次即可形成一个双音节。这样的重叠方式产生的形式即 AA 式,上古汉语的重叠以这种形式居多。AA 式是传情达意时最简单最有效也是最符合语言经济特征的重叠方式,因此,由单音节到双音节的韵律机制转变的需求为 AA 式的大量产生提供了先决条件。
3. 类推作用
以语言中某些词或形式为标准,使另一些词或形式与此相同或相似即类推。我们所说的类推在重叠式副词产生中所起的作用主要有两方面:一是指词类的类推,二是指结构的类推。
重叠作为一种重要的语法手段,广泛应用于名词、动词、形容词、数量词、代词等“较实”的语言单位,而副词作为相对“虚”的语言单位,重叠并不是其表义的主要语法手段。但受到语言系统演变规律的影响,原来出现在名词、动词、形容词、数量词、代词等词类中的重叠手段,逐渐扩展到副词这一词类中,副词也逐渐可以按照其他实词重叠的方式进行重叠,由此产生一定数量的重叠式副词。
4. 临摹性原则
临摹性(Iconicity,又译象似性、类象性)是指语言结构与人的经验结构之间的自然联系,是认知语言学、语言类型学研究的热点。语言符号的临摹性在句法结构上表现得最为突出。句法 结构的临摹性主要有“图像序列”(Iconic sequencing)、“图像邻近”(Iconic proximity)和“图像数 量”(Iconic quantity)三个方面。其中图像数量,又译作数量拟象性(Quantitative iconicity),指语言 表达式的长度与用来描写所指对象的概念结构的复杂性之间的关系。概念结构越复杂,语言表 达就越长。正如在类型学视野下作的考察,指出了语言的共性,各语言重叠式中形 式——意义对应的普遍性可以看作“形式越多,内容越多”的数量类象性的一种特殊的反映 , 即 形式功能对应率的结果:更多的相同的形式(重叠)代表更多的相同的内容(名词复数、多量,动作重复、性状增强等)。可以将重叠共性之下的理据表达为:形式元素的重复出现以图样的 方式反映了意义元素的复现。
(二)语言的外部原因
除了语言内部机制外,重叠式副词的产生还受到语言外部因素的制约。重叠式副词产生发展的内在动力是由话语的需要激发的。我们认为语言外部的因素主要包括语用习惯和语言间的接触影响。
1. 语用习惯的影响
语用习惯对重叠式副词产生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方面,语言结构不能脱离语言的使用而独立存在,语法规则要受语用原则的制约 , 语用原则对语法现象有着极强的解释力。语言交际中需要表义精确、生动。单音节的语言单位所能承担的语义功能有限,通过增加音节的数量能增强表义的精确性,增强语言的描摹性。重叠式副词的使用,不仅使表义更加精细,还能使语言更加生动。
2. 语言接触的作用
语言不是孤立存在的,在其发展过程中会受到其他语言的影响。重叠式副词产生,不仅是语言内部各要素发展的产物,也和语言的接触影响有着某些关系。汉语中重叠式副词的产生受到了梵语的影响。
上述诸因素中,语言内部因素起主要作用,外部因素起辅助作用。跨语言考察发现,制约重叠式副词产生的决定性因素是语言的结构类型。总体而言,语言分析性强弱与重叠式副词的多少成正比,分析性较强的语言,重叠式副词的形式类型相对丰富;分析性较弱的语言,重叠式副词的形式类型相对较少。
重叠式副词形式类型的多少与语言的结构类型。有着密切的关系,一般语言的分析性越强,重叠式副词的形式类型就越丰富。以上就是一些粗浅的分析,欢迎各位“偷偷”投稿分享自己的深入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