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的叙实性漂移及反事实愿望标记-LingLab

“忘记”的叙实性漂移及反事实愿望标记

975 阅读 2020-10-13 10:17:04 上传

以下文章来源于语言学文学Reading

最近听了袁毓林老师的一次讲座，主要内容是“忘记”类动词的叙实性漂移（下文有关于该现象的具体表现）及其成为反事实愿望标记的现象。这篇推送主要给大家分享一下主要的观点。

汉语中虽然不像英语有虚拟语气来表达反事实的愿望（比如If I were you, I would...），但也有自己特定的一些手段，例如：

（1）a. 尤枫的话听得人充满信心。殷家宝不禁冲口而出：“尤祖荫先生如果早听到你这番话就好了。”

b. 早知道是今天这个样子，打死我也不来。

值得注意的是，在晋语、吴语等方言中，还有其他的反事实愿望表达形式：

（2）a. 上海：蛮好昨日勿要去庙会，皮夹子也勿会踵脱了。（昨天要是不去庙会就好了，钱包也就不会掉了。）

b. 龙游：忘记尔时我考个高中罢。（要是那时我考个高中就好了。）

龙游话为什么能够用“忘记”来引导反事实的愿望小句呢？袁老师认为这是因为“忘记”类动词具有叙实性漂移的现象。叙实性是指，有的动词在肯定式和相应的否定式中都蕴涵其宾语小句为真，而“忘记”在某些情况下符合这一点：

（3）a. 他们却忘了原来这些庸与调早已包括划并在两税里，把民间田租加重了，……

b. 他们没有忘记原来这些庸与调早已包括划并在两税里……

可是我们发现，在有的句子里，“忘记”却蕴涵其宾语小句为假；相反，倒是在其相应的否定式中蕴涵其宾语小句为真。例如：

（4）a. 而他出来时匆忙间忘记带钱了，所以就……

b. 而他出来时幸好没有忘记带钱，所以……

上例（4a）中“忘记”蕴涵“他没有带钱”，而（4b）中却蕴涵“他带了钱”。同一动词在不同句子中叙实性（factivity）发生了漂移（shift）的现象，它发生的句法语义条件是什么呢？

袁老师认为，“忘记”类动词的叙实性跟其宾语小句的现实性（reality）密切相关。如果宾语小句指谓已经或正在发生的事等现实的（realis）事态，“忘记”蕴涵其宾语小句为真；如果宾语小句指谓尚未发生的事等非现实的（irrealis）事态，“忘记”则蕴涵其宾语小句为假。现实和非现实的区分往往可以从宾语小句的时体标记中看出，比如表示经历体的助词“过”，表示进行体的副词“正”、助词“着”，表示过去时的副词“已经”，表示持续的副词“一直”等，这些都是表示现实事态的显性标记。另一方面，表示道义情态的助动词“应该、必须”等以及零形式则往往体现了非现实的事态。

（5）a. 没算准的人，他不说了，他就忘了，他都忘了他算过这一卦。

b. ……忘记了应立足中国当代实践做原创性的社会学沉思。

“忘记”有两个突显的语义侧面：[1]不记得已经发生的某种事态，即某种已经发生的事态在记忆中没有印象；[2]没有记住本来应该做的事情或早先打算做的事情，即因为疏忽而没有做本应该或打算做的事。义项[1]决定了“忘记”的叙实性用法，义项[2]则决定了其反叙实用法。

正是“忘记”类动词的这种叙实性漂移为其发展为反事实愿望标记开辟了道路。认识主体如果意识到某种事态应该实现却没有实现，很容易产生遗憾、后悔等情绪，而这种负面情绪便激活人们去想象一种跟实际情况不同的假设性事态，认为“如果当时……就好了”。吴语的龙游话中，“忘记”好像已经从反叙实意义顺势迈出了走向反事实标记的关键一步，但普通话和其他方言中似乎还没有这种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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